第二十六章：凡尘规矩
虽说梵沉照旧冷冰冰的，可他好歹是愿陪她去补过的。伽南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十分感念。想了想，便捂住自己的包袱，向梵沉问道：“你什么也不带？”
“你什么都要带？”梵沉不答反问。
伽南眨眨眼：“啊，是啊，不然呢？饿了怎么办？”
“既已为神，如何会饿？”
伽南听这语气不像是反问，歪头看看他，发现梵沉竟真的将求知欲满满挂了一脸，莫名让她给看出三分呆萌。“诺，”二人并驾齐驱，她把揣着吃食的包袱往梵沉面前一晃：“你闻！哎呀你闻嘛！这里又没有旁人！你闻！”
看梵沉一脸狐疑地略吸了下气，伽南笑道：“闻到了么？有感觉了么？香不香？饿不饿？”
梵沉皱眉，摇头。
“是不香还是不饿呀？”轮到伽南疑惑：“怎么会呢？你闻到香气，不会觉得特别饿，特别想吃东西么？”
梵沉轻咳一声：“你说的那个，不叫饿，叫馋。”
“馋？什么馋？那你会馋么？”
梵沉真诚道：“不会。”
伽南撇撇嘴，若有若无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做草儿做了上万年，尚且每每看见太祖吃喝便心生羡慕，梵沉做云比她做草儿的年头更久数倍，难道这么久每日只是飘着，也从来没生出过什么欲望不成？无趣，真是无趣，他不是云，是木头，是石头！跟自己必不是一路仙人。“看着聪明，实是个呆子。”伽南暗道。
飞了很长一会儿，透过层云总算能隐约见到些人间的模样。
各式的房子，土坯的，竹木的，青瓦白墙的，红砖金顶的，渐渐在眼前清晰了起来。这是第一次看到人间景象，伽南很是兴奋。
她正慌着上街头瞧个仔细，梵沉却将她拉到一座荒山野岭落地。是，神仙无需吃饭，可连饱个口服眼福都不准么？正待发作，只听梵沉道：“换身行头。”
梵沉眨眼便将原本的一身云袖天衣变作了凡间织物的样子。照旧是白色衣衫，只不过穿在身上不再随风飘摇，看着很有些分量。如此乔装改扮，看着倒像是个戏文话本里的人间翩翩佳公子。
原是要掩人耳目。伽南会意，一转身间身上的花瓣天衣变作了件浅紫绣花纹广袖留仙裙。不太舒服地又转了个圈，扭扭脖子，道：“这凡人的衣服，行动起来还真是不便。”
梵沉走到伽南身边站定，看了看她的装扮，又抬头看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皱眉道：“需先寻个落脚之处。”
伽南深以为然。最好是寻个既能落脚又能做饭还能逛街市的所在。
“去哪儿呢？”伽南挠挠头：“我看书上说，凡间有四海为家的人，时常去别人家里做客。问他们在做什么，就说在‘行侠仗义’、‘行走江湖’，所以叫他们‘江湖人’。我们不如就扮作‘江湖人’，去找个人家做客？”
梵沉微微点头，二人便掐诀到了山脚下一处集市。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集市上的小贩各自手脚麻利地收摊儿。伽南有心看看他们卖的都是何物什，玉京山上见过与否，可又忍住了，径直朝着一个面善的妇人走去：“姐姐，这甜膏怎么卖？”
那妇人抬头看看她，只见一双男女站在自己的小摊儿跟前。虽看不清晰面容，衣衫举止也可见不俗。忙笑道：“想是天黑了，姑娘瞧花了眼！”拿起一个小瓷杯道：“哪里是甜膏，是上好的胭脂呀！姑娘你闻闻，喷儿香！”
果然是一股子桂花香钻进鼻子。伽南吞了吞口水：“姐姐，多少……嗯……多少……”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玉京山上从没有过，她只在书上见过。
妇人伸出三根指头：“三串儿！不能再少了姑娘，咱家的胭脂与别家的货不同，都是取的应季的鲜花花蕊炮制的，用起来爽利极了！公子，给姑娘买盒罢！”
梵沉看着妇人：“买？”
妇人一抖，看着好好一位书香门第的正派公子，难道还是个强拿东西不给钱的地头蛇官家子？“啊……是……这……”
伽南慌忙笑着拉妇人的手：“啊呀姐姐，他呀，他是我自家哥哥，从小啊，”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儿不太好，姐姐莫怕。”又把手伸进广袖，暗自掐诀变了三串儿银元宝，掏出来笑吟吟递上。“姐姐，三串儿！”
这儿不太好？梵沉眯眸。却也猜得了这些应是凡间规矩，便也不再言语，看着伽南十分老练地应付着。
妇人大惊：“姑娘！您真是说笑了！三串儿铜板罢了！您这……这这这……出手阔绰！村妇我还从未见过将银元宝串成串儿花的！这这这……”
伽南顿时脸红，笑着拿回来道：“啊，拿错了拿错了，这一锭给姐姐，姐姐多给我包些胭脂就是了。姐姐，我与哥哥初来此地，想问一问姐姐，哪里有既能落脚又能做饭还能逛街市的人家住呢？”
“姑娘是问客栈？”妇人疑道。
“是是是！就是客栈！”伽南得意地瞥梵沉。她本就是想先套个近乎，再打听人家下脚的。
妇人站在路中央，指点了他们怎样走怎样拐才能到镇子上，一路上有什么黑店什么良店，又嘱咐了好些，这才千恩万谢地目送他们离开。
“那个姐姐说，今日是什么七月半有夜市来着！我们住到前面镇上略繁华些的地方，晚上出来看看？”伽南很是兴奋。
梵沉皱眉道：“七月半，中元节。”
伽南猛地一拍脑壳：“啊！该用时我反倒忘了，竟这样不巧撞上鬼节？鬼族今夜要上来人间，未免横生枝节，我们还是躲着他们为妙……”说着就慌忙去看梵沉的意思。
梵沉点头，二人便就在乡村边缘挨着镇子不远的地方找到了那村妇所言的一家良店。
梵沉盯着一楼吃饭喝酒划拳行令的诸人不语。伽南又瞥一眼他，冲着柜台一招手：“店家！我们是江湖人！来落脚的！”
小二肩上搭着一条湿毛巾：“哟！二位侠客爷里边儿请！二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呐？好酒好菜好厢房！”
伽南拿出一串儿银元宝，一本正经道：“我们要睡觉，你这里，既能落脚又能做饭？”
小二盯着元宝，两眼放着光：“是嘞您嘞！包您吃得好睡得香！两间单间儿？”
伽南忙不迭按住他记账的手：“一间！一间！那种一个门、里外两间屋的没有么？”回头又冲梵沉笑得灿烂。这可是鬼节，书上明明白白写着人间祭祖祀魂，百鬼夜行入室寻亲。这夜黑风高的，一人一间？难道要她晚上自己接鬼玩儿么？
“有有有！巧了！小店二楼还有一间天字一号的头等双间！”
伽南笑道：“成！你领我们上去，对了，不需找人收拾，我们自己来。你只管送上点儿你们拿手的好菜，并私藏的好酒来！”
待小二走远了，伽南才轻轻拉拉梵沉的袍袖，小声道：“我略怂些……就委屈师兄，跟我住一间罢……”
梵沉不答，伽南嘻嘻笑着：“就当师兄给了默许咯！”梵沉只是一抿嘴，并未有什么表情。
才一进门，伽南便将店小二连推带赶地轰出了门。四下打量着，一张透雕的八角落地罩隔出了里外两间房，倒也颇为雅致。外间屋有书案，茶几，文房四宝并一套茶器，墙四壁挂着些山水字画。跨过落地罩进了里间屋，见一张挺大的雕花木床，一套桌椅，一张铜镜，一盏香炉，几方烛台，还有些零碎的饰物。
门外叩门声响起，伽南跑去开了门，一会儿端了几层的托盘进来，弯着眼睛笑眯眯得像只小狐狸：“虽比不得玉京山，好歹，”冲着手里的托盘一挑眉：“有这些只闻其名未尝其味的好吃的呀！”
梵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下，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已经隐成一把凡剑的赤练，神色专注，也不知他是否听进去了，又或者在想什么。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