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湉湉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考研党暂停笔,2022见)

第十三章:不死甘树


      梵沉被打理得妥帖的白发柔软又厚实,伽南闭上眼睛去摸仿佛还是千年前的样子。


  那时候他长发过腰只用一根玉簪别住些许,盘腿打坐的时候如墨的发便会松松垮垮地垂到他的膝上,她喜欢嘴巴里嚼着点什么,坐在他身边摆弄她的绿绮,歇一歇时便从梵沉膝上揽了他的头发过来,打个结再撒开手看它自己弹开恢复成原本整齐的样子。


  “师兄,你醒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其实什么呢?现在又有什么用呢?伽南把脸深深地埋进手心。


  多可笑的不是么,当她意识到她真真正正从一开始就喜欢上的人是谁时,那人却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他因为她的错万年修行一朝化为乌有,而他爱的女仙不离不弃为了他苦苦奔走了千年。如今,还让她怎么开口,说出自己当日被封印在七窍玲珑心里的爱呢?


  从前,没人问过她的意见,为了苍生大道她愿不愿意她都没得选,现在百转千回大道已成,她的劫渡了,她的心她自己都明白了,也依旧没得选。难道现在要告诉梵沉,我爱你,我是被玄逾骗上华阴坛的不假,但那都是为了你吗?他情投意合的女子已经为他耗了千年时光啊!


  这千年,她不在他身边。


  说出来又能如何?让他因为对自己的愧疚负了他最爱的女子?还是徒增他的烦恼让他与瑶池之间留下个永世的隔阂?


  “其实……其实你什么样子都好看,白发也好,黑发也好,都好看,你是六界最好看的男人了!别以为自己变丑了就赖着不起来啊你!假的!你好看着呢!你要这样,我瞧不起你了!”


  伽南死死盯着梵沉苍白的唇一刻也不肯放松,她盼望着那唇瓣里能像从前一样吐出“丫头”二字。依旧没有人应,周遭静得只有她的呼吸声纠缠着思绪。彻骨的静,冰冷的静,黑暗的静,窒息的静!她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冲着梵沉的胸口终究没有落下拳去,一下又一下打在棺底的万年寒冰上。


  “梵沉!你明知道我被师父封了心窍就是不告诉我,骗子!大骗子!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哈哈哈哈世上没有人能让魔尊出世,哈哈哈哈哈,又有谁能想到,是玉京山的鸿钧太祖和梵沉上神,牺牲了他们的小徒儿小师妹呢?好一个,分而处之,好一个,无上枷锁。你骗我!你不要我了……”伽南抱着头眼泪扑簌簌地滚下来。


  当初巫妖大战打得惨烈,困在混沌钟下万万载的魔尊,趁机突破当日盘古、女娲、东皇太一在天地初开时合力铸下的封印。大战初平,天庭才觉察出魔尊意欲出世,是太一圣君散尽满身修为,以血肉之躯生祭了他平生最珍视的法器——混沌钟,方才加固了封印,将魔尊魂魄一分为三,分而处之,其中一份便连同魔尊的肉身一齐打回混沌钟封印之下。太一师兄是拼了性命才得以重新封印,而千年前,梵沉是以自己的灵力、修为、寿数悉数灌注于赤练剑中,方在混沌钟处撑了那样久。


  如今要唤醒他,无论如何必得先将他透支的灵力补回来才是。


  思量至此,伽南把腰间那块温凉玉佩扯下,放在梵沉胸前,盘腿坐下,气沉丹田,吐气调息。


  外面传来昊天焦急的呼唤声。


  “小师祖,小师祖切莫再渡灵力给梵沉师祖了!当日,我父君帝後、母后常羲,昆仑山的西王母娘娘、玄逾神君,还有各路神仙散仙,连同自我们玉京山出去的诸位师伯师叔,再加上七衍与瑶池为首的各个弟子徒孙,一同输灵力给梵沉师祖,也是无济于事啊……”


  伽南跌坐下去。


  “小师祖切莫再耗散灵力,去做无用之功啊……”


  “《异物志》……师父收着的那本《异物志》!拿来给我……快啊!”


  纨素慌忙回道:“小师祖有所不知,早在太祖湮灭之前,便命七衍将那《异物志》付之一炬了……”


  “什么?”师父湮灭之际她正在昆仑山试学,而后西海阵前对敌,未曾得见师父最后一面,这是她抱憾到现如今的事。哪怕师父收她为徒是算计她,利用她,可他毕竟对自己好了数万年。他是她敬重的依赖的师父,她相信师父有自己的责任,更有自己的苦衷。


  那《异物志》她也曾津津有味地看过,世间神花、怪草、奇珍、异兽,有何妙用,如何凶险厉害,书上皆有记载。她还记得书上有一页是撕掉了的,翻遍了藏经阁的角角落落也没找到,后来只得作罢。


  书上说,西方昆仑山上的不死神树甘树,由昆仑虚主位掌管,十万年结一小果,食之长生,四十万年结一大果,食之复活。


  “我知道了,纨素,为我备衣。”


  昊天忙问:“小师祖哪里去?”


  “昆仑虚。”


  回身,伽南使术法缓缓移回棺盖。梵沉的身子一点点被遮住,烛光闪烁不定,他脸上覆盖的阴影一点一点扩大,直到棺盖完完全全封住寒冰棺。


  梵沉,你别怕,我如今也绝不认你的命。


      十赌九输又如何?此番若不成,那便以命为注,我不信天敢阻我!


      你等我。


  昆仑山是玄逾月姬的师门,而如今日日在昆仑讲法传道的,已不是当日的混元大士,而是玄逾的小师妹,西王母娘娘婉妗。从前她在昆仑试学,对这位婉妗小师妹并无过多印象,只记得是个说话会脸红的小娃娃。如今掐指算来,多少日子都过去了。


  “来者何人?”


  “玉京伽南。”


  “伽南上神?上神羽化多年,竟从哪里蹦出了你这冒牌货!”


  伽南沉眸。


  怪不得他们,玉京山上众人嘴都严得很,自己不发声,大家是并未张扬的。因而下界并无人知晓自己重生之事。


  这两个小仙兵寿数又浅,当日自己到昆仑试学时,他们指不定尚在何处轮回着呢,故而也并识不得自己的脸。


  只得寄出破五剑。“二位仙君上眼。”


  两小仙兵盯着那把剑目不转睛。


  伽南暗喜,这破五剑做信物,还证不得她的真身?天上地下,只此一把破五剑,九州六合皆知是她的防身之物。看样子这两小仙兵是识得了。


  二人却冷不妨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我说小姑娘,你拿把破木剑吓唬谁呢?啊?哈哈哈!”


  “小姑娘,你生得这样美,可不要再动这等凶器啊,刀剑无眼,再伤了你!啊?哈哈哈哈!”


  “你给我们送把木头剑,便想让我们兄弟二人放你进去?未免太便宜了些!便是我们兄弟允了,怕是我们这开明兽也不允的!”


  二人身后不远处,便是那摇头摆尾的“开明兽”,人面九首,其形似虎,向东而立,甚是凶神恶煞。


  伽南咽下一口恶气。


  自己是没时间在这里和这等小仙兵胡扯的,既然正大光明走不进,便只好硬闯了。到时再与婉妗赔个不是,也就罢了。只是那开明兽难对付些,不若虚晃一招,再给它个迷魂花粉,料想也降得住。


  嗐,降不住也得降!别无他法了!


  想到此,伽南退出十数步,轻轻一点头,心道,得罪了。


  破五剑上剑光初起,便有扎着两个南瓜式样发髻的玄紫衣仙娥自里面持着灯笼寻出来。


  伽南收住剑式,仔细观瞧。


  “我说你们两个蠢出生天的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将玉京山伽南上神拦在外头?让娘娘等贵客等了这样久,你们也担待得起!”


  两个小仙兵吓得屁滚尿流,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上神恕罪,上神饶命,小的们有眼无珠!”


  “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言语不周,还望上神大人不计小人过啊!”


  伽南自诩是位宽厚仁慈的神仙,又兼有要事在身,自然不与他们计较,好言安抚了两句,便随着前来的仙娥进去。


  “婉……西王母娘娘知道我要来?”


  “回上神,我家娘娘今早起算得了您今夜重生复位,要来我们昆仑走一遭的。”


  伽南干笑着:“你家娘娘却是好本领,着实得了混元大士的真传罢。”


  “上神玩笑了。”


  “上神这厢请,我家娘娘在内恭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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